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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爸爸，我真的不想上学了。”
两天内被罚跪三次的沈慕青，不思悔改眼巴巴望着父亲道。
“你——”沈国瑞气得操起角落的竹条扫帚对着女儿说，“沈慕青，你是不是想气死老子？！”
“你什么都不会，不上学能做什么？”
“难不成你还想着要嫁那混球？！”
沈国瑞越说越气，举着扫帚就要教训女儿。
“爸！”大儿子沈家平挺身拦在小妹身前劝慰，“你冷静点，慕慕的病刚好，哪里受得住这扫院子的扫帚！”
三儿子沈放则见机夺走大扫帚，附和大哥道：“是啊爸，我们亲眼看着小妹和陈云琦分手的，先听她把话说完嘛！”
沈国瑞本来就只是想拿扫帚吓吓这丫头，儿子们这一开口，他便立刻没了气焰。
他横眉冷对瞪着沈慕青，倒要看看这叛逆的女儿能说出什么花儿来。
面对暴跳的父亲，沈慕青并不退缩，因为她没得选择。
在读书和大哥之间，她当然要选后者！
上一世，大哥沈家平是出车祸走的，那时沈慕青闹着要和陈云琦订婚，所以记不清大哥走的具体日期，只记得那时大哥还不到20岁。
但大哥原本可以躲过这一劫的……
沈家平年轻有为，在父亲尚未退休之时，凭自己的本事就入了食品厂上班。他出车祸那天，原本正在休假，但厂里的同事反复央求他换班。沈家平正好和小妹吵架，本想在家里找机会向妹妹道歉，但沈慕青那时比现在更叛逆，对大哥说了很过分的话，还说只要看见他的脸就生气，希望他从自己眼前消失。
因此，沈家平就答应了同事的换班要求，帮他运货去邻村。没想到这位同事当天被人报复，油门轰到底的摩托车直直朝刚下拖拉机的沈家平撞去，他整个人飞出去近十米。当时的医疗水平有限，沈家平被送到卫生所抢救不急，最后失血过多而亡。
而报复的凶手，也同时丧命，沈家连个公道都没法讨。
沈慕青一语成谶，大哥真的从她眼前消失，永远。
更讽刺的是，大哥生前留下的这栋房产，三十年后拆迁翻了几十倍，其中大多数都给了沈慕青，最后被陈云琦通通败光。
沈家平的死成了她的心底刺，埋藏于最深处，却无法抹除。
后来她总懊悔的想，若非自己那样任性和大哥置气，如果她的性格能更柔软一点，或许大哥就不会枉死了。
而今，沈慕青真的得到了修正错误的机会，又怎会错过？
就算是爸爸揭了她的皮，她也得先让大哥度过这劫！
思及此，她迎上父亲凛人的目光，嘴里说着不切实际的话：“我不想上学，想积极响应国家改革开放的号召大胆去闯，明天开始我就跟着大哥去食品厂观摩，我要上班！”
重生的沈慕青知道，这是一个宏大的遍地黄金的时代，虽然她现在说的话还是糊弄父亲的，但也是打心眼想找寻赚钱发家致富的路子。
所以她说这些话的时候，眼里是真闪着向往的光芒，而沈国瑞便真给她糊弄了。
“看我今天不修理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！”沈国瑞不仅信了她的说辞，还气得火冒三丈。
沈慕青见爸爸气过头是真的要打她，当然不会跪以待毙，拔腿就跑。
她边跑还边故意拿话气爸爸：“沈国瑞，你这是家暴，是不遵从党的方针路线！亏你还当过兵，领导的政策难道我们不应该支持，不应该积极响应号召吗？我工作我光荣，我为改革开放添把火！”
被女儿直呼其名，还听她胡言乱语，沈国瑞气得肝颤。
“沈慕青！你给老子站住！”他满院子追着女儿打，心里想着今天一定要教训这无法无天的丫头，可扫帚却没有一下落在她的身上。
夏夜繁星闪烁，沈慕青被父亲追着左邻右舍的门前跑了个遍，沈母和四个哥哥无奈地看着这对父女，那些爬搭在坝子里纳凉的邻居们更是议论纷纷。
劳累整天的左邻右舍，全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这富裕的沈家人，那些坐在父母身边的小孩，更是嫉妒沈慕青能够随心所欲。
但没有人看见女孩眼角的泪和唇畔的弧度，他们不知道，沈慕青有多久没见过这样鲜活的父亲了。
上一世父亲青年失友，壮年丧子，中年丧媳，晚年丧女，操劳一生而不得好报。
但此刻的他，是多么意气风发中气十足，沈慕青心想，就算今晚真被胖揍一顿那也是万分值得。
*
在沈家平和沈放两兄弟的游说之下，沈国瑞最终没能拧过女儿。
翌日凌晨四点，沈慕青半睁着眼被大哥叫起来，说是爸爸同意她跟着去食品厂观摩了。
原本正睡得迷糊的她，登时精神抖擞，掀开花被子就下了床。
沈家平见妹妹这般兴奋，不禁失笑。
其实，他也不赞同妹妹辍学工作，倒不是望妹成凤，他只是认为小妹应该和同龄人一样在学校享受无忧无虑的日子。至于赚钱养家这种事，由他这个大哥做就好。
他之所以说服父亲让沈慕青跟着，也只是为了让她看见上班有多辛苦，然后知难而退。
食品厂在县城，沈家父子每天都披星戴月去上班，所以也并非故意这样早叫醒小丫头。
抵达县城后，沈慕青才恍然发现，在八十年代中期，已经有人开始摆摊做生意了。
安县虽然地处偏远，但改革开放的风潮刮起后，很多胆儿大的，已经在开始实践。譬如现在县里的早市，有卖瓜子的、有卖油条碗儿茶的、还有卖竹编篓子的……
而其中，最为吸引沈慕青的，是一个面黄肌瘦、编着麻花辫的小姑娘。
这姑娘看着和她同龄，守着框野蕨菜，目光斜垂着却不叫卖，看起来像只惶恐不安的小白兔。
沈慕青越看越熟悉，最后和记忆中的一张脸对上号，她立刻便跑到了小姑娘面前。
“杨晓晓！”她克制着自己百感交集的心情说，“你现在就开始摆摊了啊！”
杨晓晓是沈慕青的邻居，上一世也算是和沈家缘分不浅，沈慕青重生后再见到她，内心满是雀跃。
而且，她觉得杨晓晓现在就开始摆摊，很有远见很令人佩服和赞叹。
但小姑娘显然不这么想，见沈慕青跑过来，还直接说摆摊的事，她的整张脸瞬间黑里透红的，看起来更惶恐不安了。
“沈慕青，我、我……”她支支吾吾半天愣是没有吐出一个字来。
正是此时，沈家平拿着油条茶水过来了。
“慕慕，你怎么说话呢！”他扯过小妹的手，严肃的道，“杨晓晓自食其力比多少人都强，你不该嘲笑她，快和人家道歉。”
闻言，杨晓晓赶紧摆手：“不、不用了！慕慕她肯定不是故意的，我、我不在意的。”
她哪儿敢让沈慕青这个小霸王道歉啊，要知道，全村就她一个姑娘不怕自家老子呢！而且，她还有四个哥哥和一个混子男朋友，万一得罪了她，以后被找麻烦，自己会被爸爸打死的吧……
杨晓晓本想揭过此事，不料沈慕青居然真的向她道歉了！
“对不起晓晓，”沈慕青满是抱歉的说，“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，摆摊没什么不好，积极响应国家政策多酷啊！其实我今天到县城也不是来上学的，因为羡慕你们可以提前上班，所以央求我大哥带我去食品厂观摩学习呢。”
重生后的她深知国情，却因尚未接触外界太多，从而忽略了县里和村里的现实状况。
在他们这一方天地，像沈家这样的富裕人家是少数，更多的是杨晓晓这样的人家。通常，他们一家五六口，甚至七八口人，大的进厂里打工或者种田，小的如果是儿子就去上学，女儿就像杨晓晓这样早早地就出来摆摊补贴家用。
没有几个姑娘像沈慕青，从小都泡在蜜罐中长大，所以，也难怪杨晓晓误会她。
结果，听到她道歉后，杨晓晓反而更慌了。
“没关系没关系！”小姑娘满脸着急解释，“慕慕你别误会，我真的没有怪你的意思，都是我害你被你大哥骂，该道歉的人是我，对不起！”
沈慕青：……
她怎么觉得杨晓晓这么怕自己呢？
算了，这样道歉来道歉去的真麻烦，沉吟片刻，沈慕青一把搂住了杨晓晓。
她说：“晓晓加油，咱们这时代，摆摊指不定就像领导说的那样，成为先富起来那拨人呢！”
“你这丫头！”一旁，沈家平抬手敲在妹妹脑袋上说，“有学不好好上还有理了。”
沈慕青哼一声，直朝大哥吐舌头。
杨晓晓忽然觉得，沈慕青好像是变得有些不一样了，没有从前那样高傲，看起来也真不像生气。
